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画地为牢

        丰南刚刚从方盖那里回来,今天她自己开车,刚把车子停在门口路面上的专用停车位之后,就被站在身后的人吓了一跳。

        眼前的男人高大的身形笼罩着她,她只得往后退几步用手支撑着车子的引擎盖,奈何他靠的很近,丰南几乎半个身子就要靠在那引擎盖上。

        丰南还未完全反应过来,眼前的男人的五官就越来越清晰,他浓密剑眉下的瞳孔越来越近,那深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一点光亮,他立体的鼻子和眼窝连接处盛满了月光,他侧着头。

        那炙热的气息顺势而下,蔓延包裹了她的周身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场掠夺,来的肆虐和激烈。

        丰南似乎都能感受到他舌尖传来的苦涩,带点酒意,带点浓重的不安和偏执的侵略。

        丰南整个人已经被迫坐在了引擎盖上,力量的悬殊让她动弹不得,她喉间发出的那点抗议在他看来,就是让他更进一步的蛊惑。

        那种能靠近她、拥有她而让他产生的迷恋和疯狂吞噬了他的大脑。

        段程也觉得自己的世界开始在下坠,沉沦,那铺天盖地从自己脑中传来的不安和心悸让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想要她。

        无论用何种方式,都要把她留在身边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时间,他的口中传来一阵腥咸,而后一阵痛觉传到自己的大脑皮层,他一没注意,被眼前的姑娘的蛮力推出去好几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段程也,你疯了吗!”

        眼前的姑娘头发微微有些凌乱,她的脸上是对他的懊恼和责怪。

        丰南咬了他,他不觉得那是一件痛苦的事情。

        和不能跟她在一起相比,那真的算不上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从引擎盖上下来,欲走。

        段程也一把拉住她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没稳住跌落在他怀里,丰南这才注意到,他身上的酒味是真的很重。

        丰南甩着他的手,“段程也你放开我,你要撒酒疯回家撒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段程也索性长手一搂,把她拥在怀里,他说,“别动,让我再抱一会,抱一会我就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放开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就抱一会,我醉了,南南,你让我抱一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丰南试图挣扎,但是他的力道很大。她似乎都能听到段程也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音从他的胸膛里传出来,一下一下地试图要把她胸膛里自己的心跳声重叠。

        树梢上传来风掠过冬叶的声音,丰南听到段程也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南南,你当真是不要我了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当真是半个机会都不给我,连见你一面都这么难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们还有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,我还能不能听你叫我一声也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的每一句话都说的很慢很慢,一个字和一个字之间都间隔的很远,生怕哪个词被他已经被酒精麻痹的大脑给遗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丰南在他的怀里,深深地叹了一口气,她仰着头看他微微滚动的喉结。

        段程也感觉到怀里的人的动作,他把眉眼垂下,目光落在怀里姑娘姣好白皙的脸上。

        段程也听到她说,“也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是他出现了幻听还是丰南真的叫了他,他手上失了力道,一声也哥让他觉得自己的心有些飘飘荡荡。

        眼前的姑娘微微向后走了一步,段程也又听她叫了一声,“也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的确是她的声音,带点过去的记忆,让人心头一疼。

        段程也在距离她两米的距离之外,远远地望着她,她的神色非常平静,那声“也哥”里不是亲昵的诉说,却像是三年前未说出口的道别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还记得过去的一段时间,我经常执迷于用云尾花做涂料嘛,我拿了上好的织筝料布子,想要在上面印染上色,可是我试了好多次,那染料就是染不上那布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曾今说,要什么印花和染料,你都能给我买到,我偏不听,因为我想亲自试试,那云尾花到底能不能染上织筝布,可是我一次一次都失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其实后来我才发现,我就是那个云尾花,你就是织筝布,任凭我再试了多少次,云尾花和织筝布就是不能融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过去太执迷要跟你走在一起,后来我才发现,我们的过去,和我们的未来,都不曾也不能融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也哥,你看,这就是我们的结局,是外力所不能改变的结局,因为我们本就是不能融在一起的两个个体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丰南说的安静,像是从回忆的背囊中牵出来一条长长的月光,那月光被抽出来的那一瞬间,那原本附着在月光上的那些不能释怀的伤痛,却淡淡地被空气中的风吹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不恨你,也不爱你了,段程也,希望你珍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段程也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有些麻木,有些呆滞,他最怕自己如现在一样,没有立场地站在她面前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听何勉说,曾今有多爱一个人,分手了之后就会有多恨一个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说她不爱他了,也不恨他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是他困在这个牢笼里,要怎么接受她的不爱和不恨。

        很多天以后,前南城西边那座荒芜废弃却开满了云尾花的山,一夜之间被人薅秃了大半,就连管着山头的老头子都连声纳闷,云尾花花期虽长,但是颜色单一,花型又小又不起眼,也不是什么观赏性的植物,这“偷花贼”要这些花能有什么用途。

        段老爷子走过自家院子的时候,总能看到段程也套着个黑色的大布褂子,穿着一条棉麻的灰色家居裤,蹲着身子在一堆瓶瓶罐罐里倒腾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下巴上密密扎扎的胡须茬开始变的越来越长,一天到晚醉心于那放在院子里煤炉上的加热器皿。

        段老爷子看着段程也放在院子里的瓶瓶罐罐,和时不时段程也捶足顿胸的懊恼神色,有些担心他,生怕他下一秒,就要去五台山看破红尘出家剃度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段老爷子端着一杯茶,在院子门前来来回回地踱着步,时不时往前伸着头注意着段程也。

        管家在一旁看穿了老爷子的心思,建议道,“老爷,要不我们进去看看少爷?”

        段老爷子停在那里,对着院子里的人说,“林管,你说程也到底在想些什么,若是他现在四五岁,天天抱些染浴器皿,我也能理解;只是如今他都要三十的人了,怎么想一出就做一出的,行为诡异,举止离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管家接过段老子也喝完的茶,躬身轻轻地说道,“老爷,少爷这是为情所困,为情所困得不到解决之道,才画地为牢把自己也困了起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话说到一半,院子里的人把工具桌上的东西都掀翻了,那乒零乓啷的声音把树枝上的鸟儿惊的不轻,纷纷从枝头成簇飞走。

        段老爷子重重叹了一口气,走进院子里。

        段程也正对着一块只是边角落里微微染上色的白布出神,他的脚边,是刚刚拿来染浴加热的器皿,那器皿里是刚刚加热出来的染汁,堆满了一地的云尾花安静地落在那里。

        段老爷子拿起那块白布,端详了许久,才说道,“这是织筝布?”

        段程也无力地脱了手上的橡胶手套,随意地放在一旁,见到段老爷子,搭算是给面子的搭理了一句:“爷爷也知?”

        段老爷子,“老头子从前走南闯北,多少还是见过世面的,这布制作工艺复杂,通身除了白色之外几乎染不上其他的颜色,程也,云尾花可做染料没错,可织筝布是人工造的布,化学成分复杂,你用汤泉浴染也好,加热催化也好,那布的颜色半分改变都没有的,别执迷于此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凭你试千次万次,凭你坐穿方院,年岁到眉须垂髫,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从那锅中捡出,云尾花还是云尾花,织筝布还是织筝布,程也,人断不可以挑战自然规律,挑战命中注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段老爷子拿了个小躺椅,坐在那里闭着眼晒着太阳。

        等到那阳光顺着树荫缝隙溜走,抓也抓不住的时候,段程也才开了口:“爷爷,我就想知道,还有没有别的办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段老爷子睁着半支眼,“你是说你自己,还是说那织筝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许久,段程也自己也不知道说的是他自己,还是那织筝布。

        丰南说从前的她就像那拼命想要融于织筝布的云尾花,可是拼她努力了那么久,那织筝布却片色不沾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像她从前那么想要努力靠近他,他却时不时会伤害到她的心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想问,还有没有什么办法。

        段老爷子从躺椅上起了,看了看即将西去的太阳,“其实还有一个办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段程也一听,连忙从院子里的小凳子上起来,“爷爷,真的还有办法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把织筝布放进酸里,泡个三天,等到酸把布上原来的分子结构破坏了,再来染色就如同普通的布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过那个时候的织筝布,再也不是织筝布了,它与寻常的布匹没有两样,没了它的骄傲和身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程也,爷爷只跟你说一句话,人生在世,不是所有的路,都是要使出所有的力气往前冲的,有时候退一退,也能到达目的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段老爷子说完,让管家扶着他出了院子。

        段程也落在那树荫下,头顶硕硕的落叶声落在他的耳膜里,像是失意的人诉说自己的故事。

        云尾花依然是云尾花,但是织筝布可以却可以经历蜕变后变成普通的布匹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样,云尾花就不用辛苦追寻,努力了很多次之后还是要面临失败的结果。

        织筝布可以张开怀抱拥抱她。